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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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国家领导

 
[文章摘自中国日报,文中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仅供参考!]
 

 
【一】美国总统是什么  
 
由美国人选总统而引出的第一个问号,居然是“美国总统是什么”这样一个古怪的问题。你先不要感到奇怪,也不要以为我在故弄玄虚,我确实是在遇到一堆难题之后,才发现我必须先解决“美国总统是什么”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才有可能在了解美国大选和向你作介绍时有所作为,否则实在是寸步难行。你想想,我要是连他们选出来的总统“是什么”都没搞清楚,还谈什么别的呢? 
 
在我原来的印象中,美国总统也就是美国的一国之首,或者准确地说,是美国的政府首脑。他是一个在白宫一拍桌子,全美国都得打颤的重量级人物。可是,我很快发现,我想当然的理解,距离事实很远。我不知道现任的美国总统克林顿是不是巴不得有我所想象的这般威力和权力。只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他的许多抱负连连受挫之后,对于“美国总统是什么”这个问题,他一定比我的体会深得多。 
 
我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的呢?最初,是从一个英语的汉译问题开始的。 
 
你在中国的广播电视里和报纸上,一定常常听到“克林顿政府”这个词。在美国,也有汉语报纸,在这样的报纸上,“克林顿政府”这个词也是一个高频率出现的词,它在汉语世界中通用。它的意思几乎是等同于“美国政府”,或者至少是意味着“以克林顿为首的美国政府”。我也没有去考证过,这样的用词在汉语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使用了多多少少年。我想,大概自从东西方的政府们开始打交道,这个词就应运而生了,至少对于你我这样的中国人,觉得它完全天经地义,几乎不可能去异想天开地对它的准确性提出什么质疑。因为,在我们所习惯的文化背景中,它完全是符合逻辑,滴水不漏的。 
 
在中国,通英语的人可谓无数,你我也算是学过点英语的。几乎所有这些人都知道,在汉译的“美国政府”一词中,“政府”的英语原文是“GOVERNMENT”,而在汉译的所谓的“克林顿政府”一词中,“政府”的英语原文中却是“ADMINISTRATION”。这显然是两个长得面目全非的完全不同的英语单词。那么,它们怎么一翻译成中文,就突然都变成一模一样的“政府”了呢? 
 
我在学英语遇到这两个词的时候,也在英汉词典上探过究竟,发现在英汉词典上往往这样解释。“美国政府”的“政府”原文“GOVERNMENT”,它的主要含义是“政府”,“政体”,但是,也有“行政管理”和“管理机构”的意思。而“克林顿政府”中“政府”原文“ADMINISTRATION”,它的主要含义是“管理”,“行政机构”。但是,英汉词典里特地作了说明,当这个词的第一个字母大写时,也就是当它成为专有名词的时候,它就是指“总统制国家的政府”。 
 
这样,我和你一样,也和所有通过查英汉词典学英语的中国人一样,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就是说,第一,“GOVERNMENT”是一个泛泛的“政府”大词,也就是说,在英语中,国家政府是“政府”,国家的行政管理机构也是“政府”。第二,“ADMINISTRATION”一词,在总统制的国家,比如,象美国这样的国家里,它就是前面那个“政府(GOVERNMENT)的同义词。说白了,就是在美国这样的总统制国家里,也许是由于某种习惯用法的缘故,也许仅仅是愚蠢,他们居然自找麻烦地用了两个不同的单词,去表达同一个简简单单的概念:“政府”。这样的结论和理解一经查明,就自动成了我阅读和思维的一部分。 
 
来到美国以后,我们还是可以通过卫星接收中文的,乃至发自中国的电视节目。 
 
也可以阅读到不同的中文报纸。当然,更多的是铺天盖地而来的英语信息。我们就这样身不由己晕晕乎乎地夹在中间。有很长时间,我们延续着多少年来在国内形成的理解和思维习惯。听着中文的“美国政府”和“克林顿政府”十分地耳顺,每当从英语新闻中听到克林顿“ADMINISTRATION”,也总是条件反射一般,自动在脑子里把它变成“克林顿政府”,从来不假思索。 
 
听多了之后,我们发现了这两个英语单词的一个使用规律。那就是,尽管英汉词典里头说这两个单词的意义相同,都代表“政府”。但是,在英语里面,至少在美国,他们从来不随意混用这两个词。因为我们从来也没有在克林顿的名字后面,听到过“GOVERNMENT”这个“政府”,跟在他后头的,一直是那个绕口的“ADMINISTRATION”。即便如此,我们也以为这是使用语言的习惯问题,属于语言学家们研究和探讨的范畴。我们这样的语言学习者和使用者,只需死记硬背这个“洋习惯”,使用时不要“出洋相”就可以了。 
 
使我们终于对这两个英语单词的含义产生疑惑的,是在看到美国和其他国家时而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外交纠纷之后。这样的外交纠纷,我们以前在中国时,也常常在报纸上读到,读了也不以为然。通常这样的纠纷都是由“美国政府”的“言行不一”引起的。然而,现在我们是生活在这个国家了,当然对这样的纠纷就开始注意起来,试图探究这种纠纷的一些产生原因。 
 
我们看到,在“克林顿政府”作出一个什么外交承诺,或者是作出什么温和外交表态,强调两国的“求同”,尽可能去“存异”,或者说尽量去试图忽略这个“异”之后,往往,属于“美国政府”另一个部分的国会就会通过一项完全不同的决议。在这样的决议中,凸现的常常是总统试图暂时忽略掩盖的“两国之异”。这样,同一个“政府”就几乎是在同时表达不同的信息,这种公然地不顾及自己对外形象的行为,令人十分不解,尤其令我们这样最重视“脸面”的东方人百思而不得其解。想来想去,好象除了“口是心非”之外,实在想不出其他词去形容“克林顿政府”的这种行为了。 
 
至于对方国家,在短短的时间内,接到“克林顿政府”所发出的这样前后完全不一致的信息,只可能产生一种被欺骗和被愚弄的感觉。于是,抗议和外交上的僵局随之而来。不仅如此,甚至还会激起对方国家的民愤,激起他们的强烈的反美情绪。这样的情况,远比官方外交僵局对两国关系的影响更为深远。因为官方外交,总是有大量出于利益的理性思考。所以,僵局说形成就形成,说打破也就打破了。 
 
世界上所有的政府之间,好象一直在进行这类游戏,乐此不疲。 
 
但是,对于两个本来就彼此陌生的国家的民众,对于他们之间感情隔阂和文化隔阂的加深,就决不是政治家们能够轻易挥之而去的了。所以,当政治家们重新握手言欢的时候,老百姓却还正冷着一张脸斜视他们呢。这种阴影笼罩所产生的影响往往更为深远。 
 
当这样的情况发生,对方国家朝野一片强烈反应的时候,这时的美国总统总是一张非常尴尬的面孔。尽管这样,他很难博得同情,逻辑是非常简单的。 
 
因为,你倒是说说,什么叫作美国总统?不就是美国这个国家的政府首脑吗? 
 
难道这还会有错?什么是政府首脑呢?那还不是一国之首,四年执政期内由他领导着这个国家和政府吗?所以,“克林顿政府”当然就是以克林顿为首的美国政府。 
 
现在,你克林顿在外面说的是一套,才一转身的功夫,你领导的政府下面的国会就完全做的是另外一套。这说轻了是出尔反尔,说重了当初的表态根本就是假的。我实在看不出这样的逻辑有什么问题。我也和大家一样愤愤不平。 
 
直到我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之后,我才开始怀疑,这一切的发生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我第一次开始对“克林顿政府”这个译词疑疑惑惑,怀疑它的可靠性。因为我终于发现,克林顿在这个国家里,远非我所想象的那么了不起。他根本就既管不了国会,甚至也不是什么政府首脑。于是,我终于顺藤摸瓜,拖出了英语中那两个长相完全不同的“政府”单词,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两个不同的单词,在变魔术似地合二而一的过程中,好象偷换了什么概念,出了什么岔子。 
 
于是,我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早早就去做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就是查一查英语世界出的词典,看一看他们对这两个单词所作的原汁原味的解释。我先查了最让我不放心的那个总是跟在克林顿后面的“政府”(ADMINISTRATION)。我看到,除了类似英汉词典的“管理”,“行政机构”之外,它在作为专有名词(第一个字母大写)时,其解释,与我们通常所看到的英汉词典上的注解,有本质上的不同。它明确指出,这只是指政府的“执行分支”的官员和他们的政策及原则。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也就是说,既然这个词根本没有“政府”的含义,美国人也就从来没有所谓“克林顿政府”这一说,而只有“克林顿行政机构”,“克林顿行政分支”这样的称呼和概念。你也一定看到了,这么一来,“美国总统是什么”,对于我原先的理解显然就成了问题。他肯定不是美国政府的首脑,他只是美国政府的“立法,司法和行政”这三个分支中,“行政”这一分支的主管。照通俗化的说法,他只是美国联邦政府“大行政办公室”的主任,是一个“大管家”一类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夹在“主人”和“外人”中间,两面不讨好是经常的事儿。 
 
在对外打交道的时候,鉴于总统的角色是政府日常事务的执行主管,他常常被推到前沿,去代表这个国家表示各种意见。但是,这个国家并不是他说了算的。也正是由于他的职务性质,他在不违背整个国家利益,不违背联邦政府整体态度的前提下,会有一些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的权力,以便他所主持的行政一摊,更方便地和各个国家和地区继续把交道打下去。但是,这种权力常常让后面的“主人”感到不安,生怕这个“办公室主任”为了自己的工作方便而丧失了原则,或者越了权。 
 
因此,与总统相比,属于美国的立法分支的国会,似乎就更具有美国的主人的味道了。国会的议员们都是从各州直接选出来的“民意代表”。他们管立法,也就是说,大原则是他们给定的,只不过让总统这个“办公室主任”领着他的那套行政班子去执行。对外打交道,当然也是总统领着这班人去干。一旦干得国会不满意了,他们往往当下就不给总统一个好脸色。这种情况,总是由国会通过一项什么决议,表达他们对总统某个做法的愤怒。这时候,总统和国会就表现得完全南辕北辙。这就是我前面所提到的许多外交纠纷的起因。 
 
顺便提一下,作为美国政府司法分支的法院,又相当于什么样的角色呢?我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分支中的最高法院,他们好象有点象“婆婆”。他们平时很少抛头露面。但是,一旦出现什么争执不休的立法问题,他们会出来给个“说法”。一旦他们出来宣布某项立法“违宪”,那么,立马作废,毫无二话。 
 
当然,这只是我十分形象化的描述。美国政府的三个分支实际上还有更严密的相互制约的机制,以避免单纯的一层高于一层的简单构架,因为对于美国人来讲,高高在上的权力总是非常危险的。正是为了避免某一个分支爬上权力的顶端,所以美国政府的三个分支是相对独立的,互相之间始终存在着作用和反作用。也就是花了大力气,硬是把原来可以建成个宝塔的三大块给拖倒了,拉开后齐齐地放在平地上。这些,我想留在以后再慢慢向你介绍。 
 
你看,我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刚刚大致搞清楚“美国总统是什么”这样一个看上去十分简单的问题。一度我曾觉得颇为窝囊,想不通一个简单的英汉翻译问题怎么会就把大家引向一片云山雾沼。后来,我觉得,这也许也是必然的。一个小小的翻译问题,实际上反映了两大文化背景之间深深的鸿沟。 
 
东西方各个历史久远的国家,尽管走的道路各不相同,可是它们毕竟走过不少相似的历史路径。它们在最初遭遇时虽然彼此陌生,但是,那些相似的地方又使它们产生似曾相识的微微惊喜。至少,你有一个皇上,我也有一个皇上,你的皇上管着一大群百姓,我这儿的皇上也管着一大群百姓。它们之间战也罢,和也罢,做买卖也罢,它们有文化沟通上的困难,至少不那么完全“隔路”。尽管此后它们各自都发生了许多变化,但是这种初次遭遇的经验仍然十分重要,它起码使得双方今后的相互了解,有一个渐进的过程。 
 
而美国却比较特殊。美国是一个历史非常短的崭新的国家。在建国的时候,它相对来说比其他任何国家的历史包袱都更轻一些。但是,它自行其是所搞的一套,也就更难被一些历史悠久而又文化背景截然不同的国家所理解。 
 
美国建国只有二百多年。我有时想,在二百年前,一个如初生牛犊一样的大洋彼岸的新国家,行事风格面貌作派样样都很“摩登”,一下子撞上一个历史悠久的东方大帝国,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之一了。 
 
美国是刚刚从一块英国殖民地独立出来的,皇帝皇朝一类的东西当然见得很多,但是,对方内涵截然不同的深厚文化积淀,肯定使这个本来一提传统文化就气短的新国家,久久摸不着头脑。 
 
从二百年前的清朝政府那一头来说,英国法国等等的洋人也见得多了,那美国佬还不是一回事。当时,听说那头没有皇上而只有总统的时候,这大清国上上下下,准是觉得这个叫美国的地界,是出了个什么新花样,楞要把他们的皇上叫作总统。除此之外,你说还能有什么别的理解吗? 
 
可是,毛病很快就出来了。那头的总统常常说了不算,还经常狡辩说是他作不了主。你想想,我这个当皇上的能作得了主,以前打交道的那些英国法国的皇上他们也作得了主,你这个叫作总统的皇上却说你作不了主,谁信呀! 
 
两国误解的种子,一开始就自然地种下了。从英译汉的工作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个文字工作,而是文化的对应和比照。在美国总统的后面跟的那个词,如果不是“政府”,难道还可能跟出什么其他的东西来吗?尽管,有大量的证据证明,这个词只是意味着一个“行政分支”,“执行机构”,可是,说是他们的皇上只管一个“行政机构”?这可能吗? 
 
我们可以想象,最初的翻译者和词典编写者,是何等痛苦地挣扎在两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文化思路之间。 
 
挣扎的结果,是他们彻底地放弃了自信,放弃了他们所收集的一大堆现成的资料。因为他们自己就是这个根深叶茂,郁郁苍苍的文化大树上结的一个果子。还能揪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这棵大树上摘下来不成? 
 
那么,怎么解决这个翻译上的问题呢?最后只能作一个变通的技术处理,就是把这个“政府的行政机构”改为“政府”。由于他们和我一样,也早早就发现一个事实,就是这个“政府”一词,从来就只是死死地跟在“总统”一词的后面。所以,他们又加了一个诠释。结果,我们说看到的这个词的注解:“(总统制国家的)政府”,也就这么顺应逻辑地出来了。这一下,大家的心里都踏实了。在自己的逻辑系统里,终于达到圆满了。 
 
这个小小的翻译就这样以讹传讹地代代相传,“克林顿政府”一词就堂而皇之地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在包括美国本土在内的中文报纸上。看报纸的人也都习惯了。 
 
也许,在深层次里,与这种文字所相连系的古老的文化逻辑,还在悄悄地起着作用。 
 
然而,今天,如果你想了解,进而理解美国政治制度和权力结构运作的话,你首先要记住,我们所读到的所有“克林顿政府”的地方都应该解读作“克林顿行政分支”,在读到“美国政府”的地方,你必须确证,那是指包括了立法,行政和司法三大分支的联邦政府,或者还是总统领导下的行政分支。我的经验是,大部分的场合,那还只是指行政分支。把“克林顿政府”读成“克林顿行政分支”,而且知道什么时候要把“美国政府”也读成“美国政府行政分支”,这是理解美国政治制度和权力结构的入门之课。 
 
作为美国,自二百年前一开始,就令它摸不着头脑的那份华丽而厚重的大洋彼岸文化,至今依然使它困惑不解。比如说,在克林顿之前,就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位美国总统,有幸被冠在“政府”二字之前,被成千上万的中国人误以为他们在美国有无边的权力,堪称“政府首脑”。但是,我敢跟你打个赌,你信不信,不仅以前的美国总统,就是今天的克林顿,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理解,他只是这个国家的一个“行政主管”。 
 
对于美国人,要了解东方文化最难的起点,也同样是如何了解对方的逻辑。如何把自己已经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暂时放一放,顺着对方的思维轨迹先走走看。这样,更容易找到合适的对话起点。 
 
两个大国之间的对话是无法避免的,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我有时想想,何苦自寻烦恼,非要早早地在那里讨论,是要东方西化还是要西方东化。从我们自己作为一个平民的经验来说,我们首先看到的只是双方之间文化陌生,以及以此产生的几乎一触即发的误解。一旦产生争执,双方都已经气急败坏了,谈的还不一定是一回事,让人看了只可能产生荒诞感。还不如先想办法多去掉一点“陌生”和“荒诞”,然后再考虑要不要“化”的问题不迟。 
 
所以对于我们来自大洋彼岸平民来说,一踏上这块新大陆,自然感觉新鲜事就特别多。你就想想吧,就连“美国总统是什么”,都会成为一个问题,需要去了解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二】追悼那些死于贫困的总统们 
 
大约不会有人想到,天下第一强国、富国的美国,它的总统居然有死于贫病交加的,并且还不止一位。 
 
第一个死于贫困的是第三任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他出身贵族家庭,属于富有阶层。后于1809年3月4日离任,死于1826年7月4日。巧合的是,他竟然与他的前任、政敌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几乎同时离开人世,虽然后来他们的私人关系已经和好。杰斐逊的墓碑上刻着:“托马斯.杰斐逊美国《独立宣言》和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的执笔人弗吉尼亚大学之父安葬于此”。 
 
亚当斯虽然晚年拮据,但仍有不多的土地等不动产。杰斐逊8年的总统生涯,使他欠下了11000美元的债务,不得不另举债偿还以离开白宫。离开白宫之后,抵达蒙蒂塞洛。虽然拥有几间小作坊,和一个小农场,但入不敷出,尽管忍痛卖掉一些土地还债,仍然还有几乎5万美元的债务。于是还债就成为困扰这位离任总统的难解之结。他的大女儿与他一起生活,在给父亲的信中,玛霞写道:“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不想看到你年纪这么大还要为债务而烦忧”。 
 
1812年,英国人入侵焚烧了国会图书馆。杰弗逊将自己价值5万美元的藏书,以23500美元的低价卖给国会,偿还了将近一半的债务。尽管手头拮据,他却从1816年起,以全部身心投入筹建弗吉尼亚大学的运作之中。在他的积极游说之下,州议会批准每年支付15000美元以资办学。杰弗逊到处募捐用于建校。1825年3月7日,大学开学,尽管只有30名学生。 
 
杰弗逊终于因为贫困兼之过度劳累而病倒,当杰弗逊经济极其困难的消息传开之后,美国各地为之捐款16000美元,但这并不足以偿还他的债务并解决他的医疗费用。6月24日,他写下生平最后一封亲笔信,抱歉地推辞掉华盛顿纪念《独立宣言》五十周年纪念活动,他终于满足了活到7月4日的最后愿望,中午12时50分,离开人世,享年73岁。几个小时之后,另一位《独立宣言》起草人、杰弗逊的前任总统亚当斯也撒手人寰。 
 
美国第五任总统詹姆斯.门罗(James Monroe),出身小农场主家庭,家境并不富裕。后于1825年3月4日离任。他归宿的橡树庄园,是杰弗逊亲自帮他设计的。与当时其他总统一样,由于总统薪俸根本不足以支付开支,离任时审计发现,他原有的庄园由于卖地还债,已经剩余不多了。于是他致信当时总统麦迪逊,要求美国政府补偿对他的拖欠并请求国会援助,否则他将难以应付退休后的生活。但无结果。 
 
这样他不得不卖掉阿尔比尔和米尔顿附近的土地,仅能偿还部分债务。在有的债权人开始追索的情况下,他企图向杰弗逊请求援助。却不料这才知道杰弗逊比他更贫困,于是门罗联合其他人,联名向弗吉尼亚立法机关要求接济杰弗逊。门罗对于美国政府的补偿要求被一拖再拖,门罗只好作放弃的打算。 
 
1830年9月23日,门罗夫人因中风逝世,给门罗以极大打击。安葬完夫人之后,门罗几乎一文不名,他的所有资产都耗费殆尽。只得搬到二女儿在纽约的家中,依靠女儿生活。当时的总统约.昆.亚当斯任命他的二女婿为纽约邮政局局长,这份薪俸保证了门罗一家的生活。为了挣钱,门罗总统只得写书换取稿费。门罗的贫困状态终于感动了美国国会,他们批准给予门罗在任总统期间的补偿费3万美元,连同他的卖地进账只够还清门罗的旧债,却无法弥补他清贫的生活。1831年,门罗最后的家――橡树庄园被他卖掉了,到此,门罗成为地道的无家可归者。当年7月4日,门罗在女儿家因心力衰竭平静地离开了人世,终年73岁,成为死于国庆日的第三位前总统。 
 
美国第七任总统安德鲁.杰克逊(Andrew Jackson),自幼父母双亡,留下小笔遗产不就即被花光,以后靠自己拼搏成庄园主。后于1845年3月4日离任。杰克逊总统竞选连任时宣布要全部偿还国债,1835年1月8日,他实现了诺言:美国联邦政府有史以来第一次偿清国债。但在他因病离任后却无法还清自己的债务。还在他离任前夕,就不得不卖掉田纳西州西部一些土地来还债,他的主要债务来自1837年经济大恐慌和他的小儿子投资失误,用杰克逊自己的话说,是被别人骗了。1841年他的庄园棉花歉收,七匹良种马也死掉了,经济上陷入困境。许多朋友为杰克逊募捐,打算替他渡过难关。但被杰克逊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不愿意利用前总统的名声来接受赠款,宁可接受贷款。而且必须以儿子的种植园抵押,还在遗嘱里加上一句:只有还清这笔贷款才可以处置遗产。 
 
他足以影响全国,却无法摆脱债务的烦恼,在他给朋友的信中说道:“贫困正在逼视我们”。由于债务致使他心情沮丧,也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健康。1845年6月8日,经手术救治过的杰克逊在家里离开人世,终年78岁。在他的遗嘱中,他以所有动产、不动产出让偿还欠款连同利息16000美元,留给后人的遗产只有3柄礼仪用剑,要求他的子孙们在必要的时候用剑保卫合众国宪法。 
 
接下去,美国第十一任总统詹姆斯.波尔克(James Knox Polk),出身家境殷实的庄园主。后于1849年3月4日离任。在4年的白宫生涯中,波尔克工作勤勉、卓有成效。布坎南国务卿说:“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勤劳的一个人,仅仅四年的任期就把他变成一个老人了。”的确,离任时53岁的波尔克已经满头白发身体虚弱。 
 
离任的次日就染上慢性腹泻,他的妻子莎拉把田纳西的家收拾得格外温馨,命名为“波尔克宫”。当波尔克大致痊愈之后,立即投入到图书工作中去,未几,繁忙的工作影响了波尔克的健康,离任刚三个月,就撒手人寰。终年53岁。 
 
波尔克夫人莎拉过着清贫孤独的日子。南北战争彻底摧毁了莎拉赖以维生的密西西比庄园,莎拉失去了经济来源,只得依靠变卖庄园的土地换取一次性的微薄收入。1882年,美国国会批准每年补助5000美元养老金,莎拉的生活才有了保障。1891年莎拉逝世,终年88岁。 
 
第十三任总统米勒德.菲尔莫尔(Millrd Fillmore),出身于穷困潦倒的农民家庭,自幼便需参加农业劳动。后于1853年3月4日离任。出身贫困农家的菲尔莫尔于1850年7月10日接替病故的泰勒总统当上美国总统。1852年大选失败离任。由于总统任内花销太大,离任时他已经没有什么积蓄,经济上陷入困境。他正式向美国政府提出建议:给每位离任总统12000美元的年薪。他说:“我们的总统们,竟然被冷落地撇在一边,无人理睬,或许还迫于生计,在街道的拐角上开个杂货店,这真是国家的耻辱”。“我们选举一个人当总统,期望他诚实地办事,或许还能放弃盈利的职业。然而,我们在利用他以后,就让他隐居起来,也许还任其陷入贫困。”但没有答复。 
 
菲尔莫尔在1856年大选中失败,便把全部身心投入家乡布法罗的公众事业。募捐以建立布法罗的中学、青年会、历史学会、总医院、图书馆。但已经债台高筑,无力偿还债务。所幸他1858年2月获得一位富有的寡妇卡罗琳的爱情,婚后,卡罗琳还清了他的债务,使他得以在以后的年代里继续从事他热衷的事业。1874年3月8日,菲尔莫尔中风死亡,终年74岁。 
 
【三】美国人的退休传统 
 
1808年,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出生的年代,一个美国老头杰斐逊光荣退休了,他不恋权,所以他很伟大。时年,他六十五岁,智力正在高峰的时候,他决意于第二任任期终了以后便离开白宫。当时的情况是,他所属政党的势力(后来的民主党)把别的政治思想全部淹没了,全美上下都承认他的权力。他很容易连选三任,事实上曾有人要求他连任。可是杰斐逊认为:一个人不应该在位太久,两任已经足够了。与华盛顿持同样的态度和决定。 
 
自此,一个美国总统最多两任已成习惯,即使美国宪法准许美国总统连选连任。历史上看,这个两任的传统一直到1940年才被打破,那时由于国际局势战云低垂,罗斯福竞选三任,后来又竞选四任总统。之后,通过了一个宪法修正案,一个人无论多么受拥戴,多么伟大,都不管,一个人只能当两任美国总统。事实上,这正是美国民主之父杰斐逊当初的想法。再后,无论是杜鲁门、里根,还是克林顿、布什,都已经适应了当初的“习惯传统”,哪怕任期终结时还年富力强,还不到六十岁退休年龄。 
 
对于杰斐逊来说,即使不当总统的时候,他就有退休的愿望了——却没有一次如愿以偿。在华盛顿时期,他当了四年国务卿;在亚当斯任总统的时候,他又当了四年副总统。那个时候选举美国总统没有两党竞选,谁得票多谁就是总统,次之则是副总统。两党竞选是后来的事情。 
 
杰斐逊骑着马离开白宫回到可爱的蒙蒂塞洛家园,并没有丝毫的遗憾。他在国会等候新上任的总统麦迪逊时,就把自己的马栓在那里的木栅上,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在国会等候。他说起离开白宫后的心态,他的秉赋使他适宜于平静地研究科学,只是“天翻地覆的时代”才迫使他进入政治生涯,使自己“在汹涌澎湃的宦海里”沉浮。 
 
此后十八年,也就是一直到1826年去世前,杰斐逊过得都是平民的退休生活,并且过得很幸福。可是,对于那些迷恋权力的人,以及向往并坚持专制与独裁的人来说,一旦从职位上退下来,肯定是满腹的不愉快,甚至想东山再起,但是已经走到台上的人绝对绝对对此严加防范,不给丝毫的空间,甚至限制退位者的人身自由,一直到这个人去世为止。我想,权力如果没有受到制约,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会发生。制度建设高于一切。 
 
不愉快的事情没有发生在退休的杰斐逊身上,杰斐逊的暮年主要从事他所珍视的工作——照管房舍和田禾,教导身边的人做木工和铁工,写信,看管外孙儿女长大,尽一位传统老人在家里应尽的义务。 
 
此外,他还干一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实现他的建立一个弗吉尼亚大学的伟大梦想。后来,他言必行,行必果,自己亲自当设计师、建筑师,直到大学完全建立。晚年的时候,杰斐逊总结了他一生的三大功绩,弗州的宗教自由法案、《独立宣言》和弗吉尼亚大学。关于民主,他在个人行事上,无论是在白宫时,还是在家里,对所有的人一律平等,并亲口说过他看不到人与人之间在地位上有什么不同……对他来说,帝王和贫农完全一样。后人总结他之所以是民主之父,是民主的化身,因为他通过行动证明他就是这样做的。 
 
1826年7月4日,也就是美国国庆日,同时是美国发表《独立宣言》五十周年纪念日(1776年7月4日),伟大的八十三岁老人杰斐逊去世了。正如亚当斯的最后一句话所说,“托马斯.杰斐逊仍然活着。”事实上,他的思想正随他的《独立宣言》更加深入人心。 
 
美国人受赐于杰斐逊的实在太多了,他不只给了美国人《独立宣言》、《人权法案》,还有美国历史中民主的形成,在平等中觅取自由的原则,美国的货币制度,宗教自由的观念和奴隶应该获得自由的伟大思想;他还致力于最为实际的事业,拓展了美国的领土,发展了西部。任何一个美国人,即使林肯,对于美国和美国人民的贡献都不能和他的贡献相提并论。 
 
林肯说,“如果你想证明托马斯.杰斐逊的伟大,你可以注意下述的事实:持不同政见的人,无论他们的政见多么不同,都可以从他们的思想里找到根源。美国的每一个政党,都遵奉杰斐逊为它的导师。”美国人没有称呼杰斐逊思想,但确实比什么主义、思想、理论、学说都更加持久。后来,林肯继承杰斐逊未竟之业,将美国奴隶制度废除。这件事情杰斐逊早就想做了,只是——“如果那时可以做的话”。 
 
对于杰斐逊老人,享受如此的荣誉,并不是因为他有没有当过总统,也不是因为他是不是早早选择自动退休,而是因为他深刻的民主思想。对于我国人民来说,对于杰斐逊并不陌生。早在抗日战争期间,国共两党就早对杰斐逊崇拜至极了。中国改革杂志主编笑蜀先生选编的《历史的先声》一书有记载,1944年7月4日是美国国庆日,当时的共产党在国民党统治区主办的《新华日报》发表社论,庆祝这个自由民主的伟大斗争节日,并在结尾处高呼三个万岁:“七月四日万岁!民主的美国万岁!中国的独立战争和民主运动万岁!”社论这样写道:“1776年7月4日,美国人民在华盛顿、杰佛逊等民主主义伟大先驱的领导下,宣布了民族的独立。美国的独立是处于这样的历史条件:它不但代表美国的民族利益,而且代表美国的民主利益,代表美国要求自由的多数人民而与美国当时的保皇党——大地主、大商人、职业宗教家的集团相对立。这样,领导独立战争的华盛顿就不但完成了民族的任务,同时还完成了政治上、经济上的民主任务,而被选举为人类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的民主共和国的第一个大总统了。同样,杰佛逊总统,不但是《独立宣言》的起草者,同时也是消灭大地主法案、思想自由法案、全民教育法案、禁止输入奴隶和限制奴隶法案的起草者。这个事实,就说明了美国独立运动的丰富历史内容,也就说明了美国为什么成为资本主义世界最典型的民主国家。”应该说,在这个缤纷的世界上,真理都是统一的,相对完善的制度都是最好的制度。同时,通过人们长期对杰斐逊思想的了解,对于我们有益的地方是,美国的民主制度与民主传统,可以被我们的一些亚洲国家借鉴、学习、参考、使用。既然有很多人可以把美国的传统当成自己的传统,那么让美国人的退休传统成为我们中国人的退休传统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不能光靠好的传统,我们还要必须制定规范并持久的制度,方能行之有效。对于任何事情,都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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